戲子

以前大家都不過情人節，這天只不過是個平常的日子，和任何一天沒甚麼兩樣。

而今人人都過情人節，這一天就變成了煎熬的欲望。而天可憐見，這種煎熬一年不只一天，而是兩天：二月的西洋華倫泰情人節，和農曆七夕。每當情人節過後，我總喜歡在社會新聞版尋找它留下的痕跡，有人因為沒收到花束而悲憤到割腕；有些情侶因為未到高檔餐廳享用情人餐而發生有沒有誠意的口角，最後打架打到派出所。未曾實現的情人節欲望裡，最悲慘的是高雄鳥松鄉的悲慘命案：一個年輕工人在情人節約不到女伴，鬱卒得狂酒買醉，最後在迷亂中犯下強暴殺人的重案。情人節已漸漸有了血色的風采。

情人節已不再是一個日子，而變成一種欲望。當情人節被電視報紙的報導及廣告塑造成一個記號，記號就點燃起了欲望。而情人節的欲望總是那樣的殘酷，這一天如果未曾收到花束或安排好情人之約，就會讓人有被全世界遺棄的感覺。情人節的寂寞是最大的寂寞，它代表了不被人愛的失敗。情人節在創造著符號性的浪漫之時，也製造著浪漫反面的焦慮和悲哀。許多普通時候活得快快樂樂的人，到了這一天就忽然變得陰陽怪氣起來。情人節是一種欲望，欲望裡藏著對自己的懷疑，必須靠著某些情人節的儀式如花束或情人餐等來自我肯定。為了這些消費性的儀式，人們在這一天將自己弄得心神焦灼無比。

情人節的欲望和焦灼，對於我這種半老不小的人也未曾放過。每到情人節，心裡就彷彿有螞蟻在輕輕咬著那樣坐立不安。在這個「情人」的價值已被整個記號的氣氛推向最高點的日子裡，無人可送花束，或者沒有情人在燭光下共進晚餐，簡直已成了挫敗。情人節被喚起的欲望裡帶著越軌的貪婪和粉紅。情人節是細巧但邪惡的尖牙，磨蹭著整天都讓人像被慢火炙烤著那樣焦慮難耐。

然而，經過情人節的煎熬，第二天起來後卻彷彿高燒退了之後那樣清朗。情人節像瘟疫般的已成過去，所有與它有關的廣告和各種記號都已消失，壓力也跟著完全不見。而大家又開始繼續一如往常的日子。情人節的瘟疫，打敗的是像鳥松鄉那個家具廠工人之類的弱者。他們不知道，由各種記號和氣氛堆砌出來的情人節，畢竟是個虛體，一咬牙也就過了。

再見，情人節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