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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纖細雪白的足踝,踏上了陸地,墨色的岩岸濕滑得令人幾乎站不穩。我欣喜若狂,感受潔白如雲絮般的浪花,輕撫過腳踝的新奇滋味!

我喝下一口藍泉,喉中隨即掠過一陣舒坦,體內彷彿起了莫名的變化。走向岸邊,一棵棵枝葉扶疏的樹木,一朵朵搖曳生姿的花朵,綠意盎然的小草,掠奪了我的目光,一陣芬芳撲鼻,是不知名的花香。

我走向人群,這裡應是個漁村吧!漁家們正此起彼落,喊價批貨,叫賣聲在清晨顯得特別響亮。而我,站在如此純樸的漁村之中,猶如在平淡的水墨畫中,添了一抹濃豔,是那麼的格格不入。熙熙攘攘的人群,既陌生又熟悉。我真的站在人類的世界了!聽著他們的喧鬧,徬徨卻漸漸襲上心頭,不知該何去何從?站在陸地上,沉重的步伐令我每一步都踏得戰戰兢兢。

頃刻,有個男人注意到我的存在。

「小姐,妳很漂亮喔!不是本地人吧?」他的目光毫不掩飾的上下打量我,眼神中的鄙邪,令我不禁升起一股想逃開的念頭。可是,人生地不熟,我不知該如何是好?

「嗯。」不自覺一開口,竟發現喉中逸出了聲音,是藍泉的作用嗎?我答:「我想找一個人。」

「哦?妳找誰啊?這個漁村裡,沒有我阿泰不認識的人。」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,拉大了嗓門。

「我想找方思海。」

「啊!我可以帶妳去找他,但是我有條件!」阿泰說。

「什麼條件?」

「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,妳必須付錢給我。」阿泰搓著雙手。

「啊?可是,我沒有錢。」

「那麼,我先帶妳去一個能賺錢的地方!」阿泰抓住我的手,表情猙獰。

我慌了,卻無法掙脫!

突然,身後傳來一聲叫喚:「阿泰,她是我表妹,剛到這裡。說好我來接她,沒想到她來早了。」說話的是一位少年,明亮有神的眼眸中,閃爍著敏銳及坦然。他不著痕跡地擋下阿泰的手,站在我和阿泰之間,將我護在他身後。

「喔!是這樣啊!她說要找方思海,我正要帶她去。」阿泰說。

「不好意思麻煩你,我自己帶她去就好了。」少年的臉上揚起一抹笑,轉而對我說:「我們走吧!」

我選擇跟著少年走去,至少他的眼神中,帶著一抹真誠,而留阿泰一人訕訕地站在原地。

走了一段路之後,我忍不住開口:「我不是你的表妹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他說:「我叫振楓,妳呢?」

「海音。」我又問:「你真的要帶我去找方思海嗎?」

「是啊!妳不是要找方大叔?」

「那…你也有條件嗎?」

「不是每個人都有條件才助人的。」

「那阿泰為什麼……?」

「海音,阿泰是壞人,少接近他為妙。」

「什麼是〝壞人〞?」我不懂,海裡沒有〝壞人〞一詞。

「妳不知道?」他以一種奇異的眼神看我。

「不知道。」我搖了搖頭,不明白他眼中的詫異為何而來?

「壞人就是......」振楓思索了一會:「會傷害別人的人。明白了嗎?」

我仍是搖頭,問:「為什麼要傷害別人?」

「為了自己的私利呀!」

「為什麼?」我依然不解。

「這麼說吧!人,並不完美。也許,每個人的心中,都有些許欲望吧!有些人為了達到自己的欲望,可以不擇手段,甚至不惜去傷害他人。人並不全都是好人,所以,這世界上一直存在著罪惡及謊言。」

「我們從不會這麼做。我們的世界沒有謊言。」我輕輕搖頭。難以想像人類的心中並不如我們的世界單純,人心可能存在著罪惡與謊言,這是真的嗎?

「那麼妳的環境把妳保護得太好了!」

「為什麼不坦誠相待呢?」我以清澈的眸,望著他的眼。

「也許,我們都害怕被傷害,漸漸地,就習慣戴上面具了。」他卻避開我,將眼光望向天空。

我不知如何搭腔,於是,也望向天空,流動的白雲也是藍天的面具嗎?所以總是灰濛濛的,看不清原本的面容?

「對了!」振楓接著說:「妳是方大叔的什麼人呢?已經好久沒有人來找他了。」

「算是遠方的一個朋友吧!」

「妳從那裡來呢?」

「來自那裡重要嗎?」我不知如何解釋自己來自大海,也許,說了他也不會相信。

「是不重要。」他不再追問。

走了沒多久,振楓停了下來:「我們到了。」

只見一間小小的磚瓦屋子,而牆壁斑駁,簡陋得只能遮風避雨。

「方思海住在這裡?」我不禁訝異。

「很驚訝嗎?對我們而言,有間屋子能棲身,就不必奢求太多了。」振楓樂觀的說。「方大叔現在可能還沒醒,可是我必須去市集,暫時不能陪妳。」

「沒關係,你忙你的,我可以進屋去等嗎?」

「可以啊!那麼我待會就回來。」他揮揮手,轉身走開了。

「嗯!」我輕點了頭。

我上前推開老舊的房門,吱呀一聲,訴著它的年邁;屋內充斥著酒氣,桌上、地上,散落著或立或倒的酒瓶子,透露出一股頹廢的氣息;陰暗的屋內,只有一方陽光無奈的緩緩移動腳步,無力改變些什麼;一副桌椅,一張床,一個人,除此之外,家徒四壁。

我走進屋,凝望睡夢中仍深鎖劍眉的方思海,輪廓依舊,氣勢卻已不復從前英氣逼人。我忘了海底一年,人間十年,三十年的歲月使他變得滄桑,海風不留情的在他臉上刻劃下折磨的痕跡,令他更形蒼老。一身的補丁衣著,無情訴說生活上的不如意。

水氣不自覺迷濛了雙眼,淚滾落臉頰,隨即凝成渾圓的珍珠,悄然落地。盈盈的光芒,似悲淒的心傷。這真的是我要找的方思海嗎?三十年的歲月,成了我們之間最大的隔閡。

床上的人醒了過來,低沉暗啞的聲音道:「振楓,是你嗎?」一見到我,他未完全清醒的眸中閃著疑惑:「是妳嗎?妳終於來了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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